他抬头望了眼她那屋,门虚掩着,窗帘被风轻轻拂动,像是她的气息正在屋里流淌。他忽然想起昨晚她抱着那床旧被子、红着眼眶一声不吭的样子,心头就像被人用火烫了一下。
他心疼她。他不想她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牵累。
这时,院门外响起一阵咳嗽,随即是拐杖敲地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何雨柱皱了皱眉,没动,果然,没一会儿,门槛那儿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易中海。
老头子今儿穿了件蓝灰色的旧褂子,衣角有些毛边,走得慢,却目光炯炯,手里的拐杖每落一步都极有节奏。
“柱子,歇着呢?”他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嗯。”何雨柱把削了一半的木棍搁到一旁,站起身,“您老怎么来了?”
“天热,闷得慌,在屋里坐不住,就过来走走。”易中海走进来,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呼哧一口气,“听说小娥回来了?”
何雨柱眯起眼,点了点头,“昨天回来的。”
“挺好。”易中海点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回来,你心里也踏实了吧?”
“嗯。”他低头,不想说太多。
易中海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其实当年我也劝过她别太冲动,女人嘛,还是得稳着点。可她不听,硬是一个人去了……现在回来了,也算看开了。”
“她吃了不少苦。”何雨柱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硬,“吃的都是我们谁没法替她扛的苦。”
易中海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你心疼她。”
这话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何雨柱没说话。
“柱子。”易中海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是真想跟她过一辈子吧?”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极准。何雨柱一愣,随即抬眼望着他。
“我年轻时候,也有过一个人。”易中海低声说,“后来……她没等我。我从那以后就明白了,人要是错过了,不见得还能等到下次机会。所以你要是心里真装着她,就别拖太久。”
何雨柱眉头紧了紧,“老易,你到底想说啥?”
“我啊……”易中海笑了一声,“也不是非要你答应我什么。我就想说,要是你真把这房接下来,将来你跟小娥的事,也算多条退路。咱这院子,说到底,谁手里有房,谁就有话语权。你不替自己想,也替她想想。”
这话刺得他心里一动。
是啊,院子里的人现在都在看。娄小娥回来,她没房没地,要是以后真和他在一块儿,有些人嘴巴能毒死蚊子。可要是他手里多了一份家底,那些嘴巴也不敢再乱嚼。
易中海说的虽是算计话,可也未尝没有现实考量。
“你别急着回我。”老头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我知道你是个讲情分的,你要觉得合适,咱就把手续办了;你要觉得还不稳妥,也没关系,我这条命还挺硬的,不急。”
他走得很慢,背影却透着一股老狐狸的从容。
何雨柱坐回凳子上,一句话也没说,手指却在小刀上转了一圈。他心里像锅水,正被火一圈一圈煮着,不急不躁,却已经滚了边儿。
他是得再想想了。
他不能光顾着眼前这碗饭,他得想得远些。娄小娥不是短暂回来,她要在这儿扎根。她需要安全感,需要底气,而他,得给得起。
但这条路,怕是不好走。
风又吹了一阵,院子静得出奇。
屋里娄小娥睡得正沉,却忽然翻了个身,嘴里低低地唤了一句:“柱子哥……”
“接手房子”“多条退路”“为娄小娥考虑”……听起来都是为他着想,可何雨柱心里却清楚,这里面绝对不止这些。他懂老头子那点盘算,也清楚得很。看着眼前那拐着弯说好听话的老家伙,心里就有些膈应。
“养老。”这个词在他脑子里跳了一下,又迅速被他抹去了。
他还没老,也不想这么早给谁养老。
哪怕那人是易中海,哪怕是十几年的邻里,哪怕他说得再情真意切,何雨柱的心里都明白,这老狐狸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忘恩,而是这个年纪的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去无条件承担别人的人生。
他有自己的生活,有娄小娥。她才刚回来,像一只在风雨中漂泊太久的鸟,好不容易落在他掌心里,他哪舍得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沾一点尘?他得给她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夹在别人“恩惠”和“交换”之间的将就日子。
可转念一想,何雨柱又烦了。
真不接下这房子,难道就真的能清净?易中海的性子他知道——要是真想从他那儿全身而退,怕是没那么简单的。老头子表面笑呵呵的,可一旦他觉得你不给面子,那背后的话可是要翻天的。院子里耳朵多,嘴巴也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他不但得罪人,还得被说成“白眼狼”。
他不怕被说,他这人不在意别人的嘴,可他怕娄小娥听见了伤心。
她心细,心软,嘴上不说,可心里能藏着三天三夜不让人发觉。她从来都不是个会替自己争的人,哪怕吃了亏、受了气,也只会自己咽下去。
想到这儿,何雨柱烦得不行。他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脚步很重,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口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步步晃在石砖上,像是另一个沉默的他,低着头,没说话,却一直陪着。
屋门吱呀一响,是娄小娥醒了。
她穿着那件淡青色的小褂子,头发披在肩上,还带着点睡意。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揉着眼,睫毛上还挂着点儿光,模模糊糊地看着他。
“雨柱哥……你怎么不进来歇着?外头这么热。”
何雨柱回头看她一眼,心里忽然一软,什么都不想了。他走过去,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动作轻得像怕惊了她的梦。
“我坐着削木头,没吵你吧?”
“没有,我睡得挺沉的。”娄小娥笑了一下,声音软软的,“梦见小时候你给我做木马了,还是那种摇来摇去的,下面还有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