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不想和他聊以前的事。
虞时玖看了眼走开的王吉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栅栏内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山羊。
虞时玖“嘶”了一声，拍了拍手中的干草碎末，和那些慢吞吞、一个一个开始脑袋的山羊对视上目光。
山羊的眼神还是他刚才看到的那样，纵向的黄色瞳孔，冷漠的仿佛在盯着没有生命力的石头一样。
这种冷漠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还不止一只，是一群。
“卧槽啊……”
眼见王吉好不容易走了的许寒抱着一胳膊草跑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栅栏后那些抬起头望过来的山羊吓了一跳。
“它们眼珠子怎么这个样子？”
许寒赶紧把怀里的草胡乱往栅栏内一扔，心有余悸地往虞时玖身边缩。
“我滴个乖乖啊，它们这眼睛看起来怎么比蛇还恐怖啊？”
“……还好吧。”
虞时玖转身，不太在意道：“你不觉得它们看起来很可爱吗？也很人性化？”
“……”
许寒不敢置信地望着虞时玖的侧脸，“你认真的？”
“嗯。”
虞时玖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干草碎屑往角落里丢，“带毛的动物都挺可爱的。”
许寒：“……”
许寒犹豫了下，抽象一次：“那毛毛虫呢？”
虞时玖：“？”
虞时玖茫然抬头，“毛毛虫？我没见过毛毛虫？毛毛虫长什么样？”
许寒：“……”
许寒默默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乐呵呵道：
“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毛毛虫一点都不可爱，真的，一点都不。”
“？带毛的都挺可——”
“停！”
“停下停下我不想听！”
许寒以前小时候被毛毛虫扎过，现在想想跟童年阴影似的……他刚才真是脑子抽了才提这茬……
“？”
虞时玖更疑惑了，“不是你先提的吗？”
他都不知道毛毛虫长什么样子来着……
许寒打岔：“我那不是，我那不是就随便说说的嘛哈哈哈哈……”
“……”
虞时玖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眼神看着他，许寒被他看的越来越心虚，最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巧克力。
“给。”
虞时玖接过巧克力，收回目光乖巧道谢。
“谢谢许寒哥哥。”
许寒哥哥本人脸色扭曲：“……不，不用谢的哈。”
“……”
两人这边的氛围不错，但底舱各个角落中的其他玩家就不太好了。
例如某个运气“好”正埋头跟在NPC船员身后搬酒桶的光头男玩家。
光头男玩家干活干的浑身冒汗，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遍“傻逼黎明游戏使用白工不发工资”等等之类的话。
就在他好不容易跟着NPC船员把面前角落里的酒桶摆放整齐时，身前本来忙的热火朝天的NPC突然背对着站在原地不动了。
光头男玩家心里一紧，但他也没当回事，毕竟现在第一个晚上都没到，肯定不会发生什么要他命的剧情。
想到这，光头男玩家壮着胆子拍了拍NPC玩家的肩膀。
“喂！那个，那个大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动了啊？”
背对着他的NPC船员突然重重咳嗽起来，挺直宽阔的脊背因咳嗽弯了下来，活像个人形虾米。
光头男玩家被吓得直接后退一步，下意识转头就要叫人——
转头的瞬间，他对视上了一双冰冷凶狠的眼睛。
光头男玩家吓得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
是王吉。
光头男玩家被陡然贴脸吓得心惊胆战，手脚都软了，后退一步直接贴上刚摆整齐的酒桶。
“王，王，王哥。”
光头男玩家结结巴巴地指向身后的NPC船员，“那，那个大哥他，他突然咳嗽了……”
王吉皱眉，骂了声胆子小的跟老鼠之类的脏话就骂骂咧咧地朝背对着他们弓腰咳嗽的NPC玩家走了过去。
“怎么了阿金？”
王吉走到对方身边用手拍了拍后背，“怎么突然咳嗽了？”
名叫阿金的NPC船员咳嗽着摇摇头，抬头时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黢黑面孔。
“呛……王哥……”阿金咳嗽着，“底舱这里的空气太呛了。”
王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等会就走了，再坚持会。”
阿金哗啦啦流着眼泪点头，“知道，知道了……”
“行了行了，”安抚好阿金的王吉转身，他不耐烦地啧了声，对着光头男玩家道：
“怎么一个个的胆子都这么小？能当船员的男人那身体都是好的！怎么可能会咳嗽咳嗽就不行了？”
光头男玩家：“……那个王哥，其实我没这么想……”
“赶紧的！都动作快一点！”
王吉没理他的解释，吼道：“底舱这空气不流通！赶紧忙完都去食堂吃饭！动起来动起来！”
光头男玩家：“……”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正靠在墙角抹眼泪的阿金，将没说出口的解释吞了回去。
……算了，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另一边，注意到这一幕的虞时玖和许寒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记下阿金这张涕泗横流的面孔。
阿金这个船员……不是第一次被提到了。
说不定对方身上也有什么线索……
做好晚上或者明天找阿金的准备后，虞时玖两人就跟在NPC船员们身后快速忙碌着各种杂事。
等到他们彻底忙完从底舱走出来时，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甲板边有几个NPC船员正忙碌着把照明的灯泡挂起来，见到王吉带着一群人出来后，笑呵呵地打招呼。
“王哥，忙完了？忙完咱们就都能一起去吃饭了！”
“对啊，今晚的饭菜听说不错呢，听说还有羊肉是不是？那可是好菜啊，滋补的嘞！”
“应该有羊汤吧？这船上入了夜还是挺冷的，要是们喝点羊汤暖暖身体就更好了！”
“哈哈那可不是……”
“……”
几个挂灯泡的NPC船员聊的越来越起劲，被听不下去的王吉打断了。
“一个个就想着吃吃喝喝的！”
王吉啧了好几声，在几个NPC船员不说话时本来凶狠的眼神却陡然消散了。
“还真让你们几个小崽子猜对了！今晚食堂还真炖了羊汤！不多是不多，但每人都能有个大半碗！泡点米饭管饱！”
甲板上所有的NPC船员们瞬间欢呼起来，男人们高兴地在原地举手呐喊，甚至还有人抹了下嘴边流出来的口水。
“……”
许寒觉得离谱：“至于这么夸张吗？不就是一碗羊汤……”
“羊汤好喝吗？”
虞时玖也被这股欢庆氛围感染了，他兴致勃勃地询问：
“他们这么激动，食堂里的羊汤一定很好喝！”
旁边从虞时玖一出来后就蹲在他脚边的肥肥也跟着“喵呜”了好几声。
唯一对吃食不抱希望的许寒一哽：“……那个时玖啊——”
“不然怎么还会有人擦口水？”
虞时玖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眼睛更亮了。
见他这么高兴，许寒有点说不下去了。
……时玖估计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在底舱和他说过的话了……在海上这种地方，羊肉真的能处理的很好吗？
许寒默默闭紧嘴巴，不说啥了。
好不好吃好不好喝的……等会吃了喝了也就知道了……
在这种群体激动兴奋地状态下，随着王吉一声令下，所有NPC船员们和不敢乱动的玩家就一齐顺着人流走的方向走向一层船舱。
一层船舱内的光线也很暗，有种朦朦胧胧的昏黄滤镜感，但比底舱好很多，起码能看到船舱角落里密集的床铺。
床铺……
虞时玖和许寒，以及一众玩家看到那些在昏暗光线显得杂乱肮脏的床铺时，同时顿了一瞬。
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这些床铺，是不是就是他们接下来睡觉的地方？
虞时玖第一次皱了眉，他望着那些密密麻麻几乎挨在一起的床铺，想到自己一开始进游戏通关后醒来看到的「蛹店」。
和「蛹店」还有点隔绝隐私的装配不同，这些床铺间的缝隙最多也就有个十几厘米左右，甚至因为光线不太好的原因，人乍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缝隙。
虞时玖沉默地看着脚边肥肥壮硕瘦弱的身体，有些怀疑肥肥能不能睡得上这些床……
“……这有点过于，简，简朴了吧……”
许寒看的嘴角抽搐：“……我们这晚上真想出去看看什么的，不都得从一大堆NPC旁边偷偷摸摸绕出去啊……”
想想他们俩在一大堆不知道会不会诡化的NPC之间穿梭……许寒就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
一大堆人在一间房子里睡觉，在现实里估计也就是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垃圾工厂做的出来……不对，这轮船上设计这住宿的设计师，比那些垃圾工厂还垃圾。
“……”
虞时玖没发表言论。
他皱眉将这些明显不太干净的床铺扫视一遍后，垂眸继续跟在人群后走出这间船舱。
出了这大通铺一般的船舱后，是一片略有些狭小的走廊，很小，光线同样很好暗，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半的走廊空间看着也很令人压抑，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许寒这才发现刚才的大通铺有多“好”。
最起码氧气还挺足的。
“……”
面色难看的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低头掩住眸底的复杂。
为什么船员们居住的环境这么差？
按照他们在现实里看到的报道，船员们的居住环境和吃的东西应该还是很好——
想到底舱里那些密密麻麻的酒桶，所有玩家隐隐有种鼻间弥漫出一股廉价酒香的错觉。
是啊……只能依靠廉价的朗姆酒当饮用水源，这些船员们的生活能好才怪了……
拐了好几道蜿蜒扭曲的走廊拐角后，一股浓烈的羊汤味随即飘进很多人鼻腔中。
和瞬间兴奋起来的NPC船员不同，人群还胃口浅的几个玩家忍不住低头捂住嘴小声低呕起来。
许寒也不例外。
他捂住嘴无声呕了好几下，最后眼泪哗哗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撕开塞进鼻子里才好了不少。
“时玖你要不要？”
许寒瓮声瓮气地拿纸巾递给虞时玖，“这味道也太重了……”
虞时玖婉拒了，“不用，我觉得还好。”
许寒竖起大拇指，佩服道：“你好强。”
“……”虞时玖茫然一瞬，“这也算强吗？”
他是真的觉得这股羊汤味不重……当然，腥味确实是有点重，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地诡异骚/味……
没喝过羊汤的虞时玖并不知道这是羊肉身上特有的味道。
“好了好了。”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王吉大声喊着：
“排好队不要挤！等会一个一个上来打饭听到没？不要挤！谁挤谁今晚没饭吃懂了吗？！”
伴随着一阵勺子在铁锅里晃动搅拌的声音，前方的NPC船员们已经走进一道开着房门的船舱内。
虞时玖和许寒的位置不前不后，算是正好挤在最中间的位置，这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周围。
虽然也没什么好观察的。
这是虞时玖打量走廊一周后得到的结论。
乌漆麻黑的走廊墙壁，自己天花板上掉皮甚至结满蛛网的角落……这些都在告诉他一件事，今晚的食堂饭菜，或许真的像许寒说的那样……不好吃。
“……”
虞时玖扬起的嘴角缓缓归于一条直线。
旁边一直偷摸摸看他的许寒心中一惊，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
“怎么了时玖？你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
虞时玖茫然摇头，“没有啊。”
许寒：“？”
“不是吧，那你怎么突然不笑了？”
“哦。”
虞时玖恍然大悟：“因为我怀疑你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我怀疑？什么真的？”
许寒有些不解，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无意间戳破了什么真相，激动到脸庞涨红，小声道：
“难道是，难道是我刚才，刚才说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虞时玖因此犹豫了下，在身边肥肥蹭过来时下意识撸了撸对方的脑袋。
“就是……很可能羊汤真的不好喝这件事吧。”